Thursday, June 24, 2021

香港

 住在香港那幾年活動範圍多在港島,更精確的說是在跑馬地的酒店式公寓和中環的外國記者會之間,偶爾和朋友約了去行山或是逛老街市才會過海到九龍,在香港其實活動的範圍非常小。一回我和菲爾笑稱就像在住在孟買的時候一樣,活動的範圍很少超過在南孟買的家和板球俱樂部之間。


然而足跡遍布在這小小的範圍之內,踏遍了反覆踏,有一種幾乎是家的感覺,知道每個轉角巷口有什麼,哪一家茶餐廳的服務生最親切最粗魯。


去年二月匆匆離開香港,我連夜把帶不走的東西,胡亂丟進幾個移工常用的紅白相間大袋子裡,寄放在酒店式公寓的倉庫,隔天我們帶了兩個皮箱回到台灣。我一直以為幾個月後會再回到香港,至少會去把那幾個行李拿回來,去外國記者會和朋友你請我我請你互相請一輪喝到深夜,但同時也一直覺得不會再回到香港了,再也不會了。這是何等矛盾。


酒店公寓的經理每三個月就要來信,每次看見就不想打開。Mrs Smith,希望你們在台灣一切都好,你們有沒有計劃何時會回香港取行李?我依例回信:哦目前還沒有計劃,我們再付三個月倉儲費用吧。去年二月至今,每三個月一次的郵件往返,不至錐心刺骨,卻沒有例外每回都要讓我覺得被人狠狠撞了一下。


一封來自陌生人的郵件,彷彿是我和香港僅剩的連結,不願割捨。漸漸地我少看少轉香港新聞了,看了就要傷心,但隔一陣子卻又忍不住去看,一次看完好幾天的消息,然後告訴自己好囉不要再看了。這個模式,不斷迴旋。


那時每年有半年住在香港,每年參加七一遊行,菲爾帶著他培訓的新進記者練習採訪遊行,還有更多的抗議,從溫和到血腥,從希望到絕望,從人山人海到今年六四維園全面管制,周遭空無一人。每一場街頭,彷如昨日。那年地方選舉民主派獲勝的夜晚,是這一代香港人最後的笑容。


今日蘋果日報在香港畫下句點了,而那些為虎作倀的台灣人,似乎更猖狂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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